小偷（随州方言故事）

2012-4-23 00:00| 原作者: 惟我独俊| 查看: 101530| 评论: 0|发布者: 呆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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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小偷（随州方言故事）

小偷（随州方言故事）
    隔壁的张老头死了。死的时候，他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
    张老头介个人，平常儿你要是不注意，一定会把它当哑巴的，很少做声，成天嘴里含一个烟袋巴，勾到个腰，扁到个手，靸个半头鞋，看到骚遭劣不说，那些小娃子们的把他当个把戏，总是待他的后头喊他“半哑，”还有的拐娃子们的捡土巴垃栽他，他只当找不到的，连脑壳也不转去看哈。
    我还是当小娃子的时候听大人说他曾经有老婆，还有一个儿子，但我从晓得事的那么暂奏没有看到过。我时常问我爷爷那是怎么的一回事，爷爷说，小娃子问那么多搞么事，那是大人的事。大人说话小娃子听，大人打屁小娃子闻，不该你晓得的你奏莫问。直到那一天，听说张老头不行了，爷爷才跟我讲了张老头往岔的事。
    张老头在跑日人的时候是个当兵的，是待哪个岔当兵，爷爷没有跟我说，后来解放战争的时候，张老头待打仗的时候负了伤，解放后他奏复员回来了。回来后，手里有几个钱，听说那是部队里给他的补贴。张老头奏用介点钱，结了一个媳妇。媳妇是隔壁湾子的，听说长的还可以。过了一年，他的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张老头待打仗的那么暂受了伤，农村下力的活他活哏的不能做，又没得么手艺，根本养活不了老婆孩子，她的脾气又犟，犟起来十个牛都拉不转来。公社找大队里说他是有功劳的人，要给他适当地搞点补贴还有救济，他随怎噶奏不搞，他说他的战友有的死待战场上了，那怎么搞，我好拐还落了一条命，要救济奏去救济那些死了的战友的屋里。奏把介个事推了，靠结媳妇掉划的那点补贴钱，还有媳妇待镇里跟人噶洗衣裳赚几个钱养活一家人。一家三口，介点钱郭到住几用，没得几长远奏花得差不多了，他们只好七一顿，饿一顿，一家人饿的黄皮寡瘦的。
    我们湾子里有一个风俗，不管傻噶的做喜事，都喜欢要份子，不管你赶几多钱，人噶都不在乎，在乎的是人多凑个热闹，在一路喝点把子酒，噶顿把子饭，热闹一哈是那么个意思，傻噶也不指望那点份子钱发闷大个财。
    有一次，我们湾子里老黄屋里结儿媳妇，老黄把湾子的人都接了，奏是没有跟张老头屋里说。他想到张老头屋里穷，所以奏没有跟他说。他老婆说他做不到个事，说张老头是个英雄，杀死过日本鬼子，我们把他请来，能壮不少面子。再说，他赶不赶情奏算了，我们又不差他那几角钱用，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还把你七穷了不成？你还是去跟他说一声，礼情要做到，来不来是他的事。老黄想哈也是的，奏去跟张老头说了一声。
    张老头待屋里正在想，怎么老黄屋里结儿媳妇没有跟我说呢，是不是瞧不起我？正在屋里想，老黄来了，跟张老头说明了来意。张老头晓得，老黄来接他也是椮上椮下的，晓得他屋里困难。但张老头是个闷讲究的人，不可能呛老黄说的那样，空到个手去。他奏去借了两角钱，算是那么个意思，他晓得人噶都是赶的五角钱，他实在是拿不出来，老黄也不会嫌他赶少了的，伙计们都是一个湾子的，傻噶屋里有钱没得钱都哈晓得。
    噶饭的时候，老黄呛个轻身骨头，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戒指出来，肘到高高的，说介个戒指是他屋里的传家宝，传了好几十代了的，据说是武则天戴过的。伙计们嘴里不住地啧啧咂嘴，把它当稀奇，你拿过去看哈，我拿过来看哈，有的人看，有的人奏偷偷喝酒，搞着搞着奏把介件事搞忘记球了，等饭噶到要好的时候，老黄记起来了，他问那个戒指你们看好了没有？介一伙把伙计们的都问眨了，你没有拿走？没有。介么长时间了，晓得搞哪儿去了，赶快寻寻——还找个鸡蛋，早奏没影儿了的，满道里奏没得。介个时候有人说，不找了，不找了，我们搜荷包，看是哪个鬼舅子拿的。大家都赞成，生怕怪到自己身上来了，几不好听喽，他们恨不得把衣裳脱光了打个条胯尽他去搜。搜了半天，鬼影都没找到，最后奏掉化张老头了，他把个荷包拼命蒙到，随人噶怎噶说，他奏是不要大家看，最后逼到实在没得办法，他只说反正我没有拿，呛个小偷一样跑了。
    张老头当年杀过日本鬼子，傻噶也不敢拦他，弄不好把他搞鲁了，了不得的。再说，又没有傻噶看到他拿，跑了奏跑了，没得证据，逼人噶搞么司，人噶不是遭劣。介件事奏介样过去了。
    事是过去了，湾子的人却再也不相信他了，没有人再给他们家七的穿的了，都开始瞧不起他了，介还是小事，介事传到镇上，镇上也没得人请张老头的老婆洗衣裳了，怕她偷东西。湾子的人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整天在屋里跩到，哪个岔也没有去，于是奏传言说，张老头肯定把那个戒指拿出去买了，换了不少的钱，够他一家噶一辈子的。
    过了一些时，张老头的儿子得了一种怪病，死了，他的媳妇哭的昏天地黑的，最后疯了，天天把个头发披到，衣裳撕成一条一条的，呛个女鬼一样的，待她儿子的坟头一天嚎到晚，跟个鬼叫一样，找不到有几骇人，过了没几长远，她也死了。湾子的人说，那是报应，傻噶叫张老头头人噶的东西呢。
好像是张老头的老婆儿子烧三年满的那年，老黄搬家，搬家的那么暂，他舍不得铺在地下的青砖。他介是土改的时候分的地主的房子，所以地下铺的都是青砖。老黄想把介些青砖撬回去，起个猪栏屋，撬砖的时候，待砖缝里找到了那个戒指。
    介个事呛一阵风一样待湾子里传开了，伙计们的介才晓得当年冤枉了张老头，有人对张老头说，你是个哈巴啊，你没有拿当时怎么不要人噶搜？不奏是把你的荷包翻一哈么，你没有拿怕他个球？张老头听了他们的话，随么事也不说，只当没听到的，搞的伙计们跟他干着了一些时的急。
    分田到户以后，乡政府看到张老头实在是太遭劣了，从不多的财政资金里挤出一点钱来，每年给他一点补助，张老头奏靠介点补助，孤独地过完了他的后半生。
    快死的时候，张老头把我的爷爷喊到他屋里，跟我爷爷说了当年的那个事情。原来张老头那天在酒席上看到那么多掉化的饭菜，他趁伙计们不注意，抓了一点饭菜统在荷包里。他屋里已经几天都没的米了，媳妇跟儿子饿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得了。他想把那些饭菜统回去给他们七，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他没有偷戒指，但要是有人看见他偷饭菜，肯定比偷戒指还丢脸，你一个大男人养活不了屋里的人，待外头噶反还偷人噶的？所以他死活不要人噶搜他的荷包。
    后来湾子的人都以为他的儿子是得了一种怪病死的，傻噶都不晓得是饿死的。儿子死后，他媳妇又饿又伤心，急疯了，有饭也不七，也饿死了。张老头说，他介一生杀了四个日本鬼子，还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下葬那天，我跟着爷爷去看了，张老头的眼睛里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