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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州方言大观》之第四章 社交谈吐中的礼性讲究

2011-6-15 00:00| 原作者: 惟我独俊| 查看: 102633| 评论: 0|发布者: 呆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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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随州方言大观》之第四章 社交谈吐中的礼性讲究 社交谈吐中的礼性讲究(上)   中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随州当然也在其内。不过随州人把礼节礼貌称为“礼性”,这一字之差,就把随州人的文明档次提高了 ...

 

社交谈吐中的礼性讲究(上)

  中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随州当然也在其内。不过随州人把礼节礼貌称为“礼性”,这一字之差,就把随州人的文明档次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礼性”是把那些外在形式上的讲究化为内心修养,强调的是内心美,外表上的点头哈腰、阿夷奉承,那不能算是礼,而是拍马屁;“嘴里喊哥哥,腰里掏家伙”则离礼更远,只能被称为阴谋家、两面派。
  随州人的礼性多。但真正懂礼性的人,大多是一些手艺师傅和乡间知客先生,还有一些识文断字的老农们。我这里只谈方言中的一些讲究,至于社交中的各种举止,那是民风民俗中所要探讨的,这里只能略去。
吃饭就是吃饭,为么事叫“向偏”?
  如今发达了、进步了、有点西洋化了的大都市,在人与人见面打招呼时,开口都说“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出手就是拥抱、握手或日本式的打躬弯腰。这当然是很礼貌的表示。经济全救化后的世界礼仪格局,很可能会在联合国科教文卫组织的主持下,出台一些新规则,要不,在国际关系日益复杂,外事活动更加频繁的今天,一些经常出访的总统和高层官僚们,整天就得学习外国礼仪,这也太烦人了。不过那只是少数人的事。而大多数的老百姓还是长年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习惯了自己的交际方式,是不会理睬什么国际规则的。问题是我们有些舞文弄墨的文人们,总想引领时尚,试图干涉和改变人们的“不良”习俗。譬如,我们从各种传媒上看到,很多时尚文人,采取很多艺术方式嘲笑我们中国人见面的开场白:“你吃了没?”笑后便大骂自己的同胞,是一个只知道吃的俗而又俗的民族典型。好像他们生下来就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民以食为天!”这有什么不对?不吃你怎么长大?不吃你又怎么能坐在那里写文章骂人?难道像孔乙己一样,寒酸得虽只有站着喝酒的份,却还要穿着破长衫来摆谱?那谱摆得起来吗?何况百姓们的这句问话,并非是他们认识的那么简单,若让一个老农来跟他们上一课,那些嘲笑者们马上就会把头夹到裃裆里,惭愧得无地自容!
  某天清晨,当我们走在乡间小路上,碰见两个放牛或拾粪的老人时,他们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伙计!你起得早啊!吃饭了没?”
  另一个回答:“‘向偏’了!你呢?”
  “我是‘告(叫)花子放不得隔夜食’,昨黑了就‘向偏’了!”
  这话即幽默,又十分有礼性。那么,这礼性在哪儿呢?
  我的一个朋友是木匠。他的师傅给他讲了自己的一桩事,目的是拿他的例子来教育下一代。他说他在当学徒时,与几个师兄弟一块,跟师傅出门去为一家大户做水车。当年打一部六人头的大水车,是很了不得的事,主家为此专门备了一桌酒席。然而吃饭时,师傅却把徒弟们统统赶到一边去,只他一人很威严地坐在席上与主人喝酒。这是“师道尊严”,徒弟们不敢谝嘴。主家看不过,就说:“小师傅们不喝酒,可以让他们上桌咽菜啊!”师傅就说:“都夹点菜到一边吃去!”朋友的师傅当时年龄很小,夹了一点菜后,就躲到大师兄背后吃。师傅突然从坐位上跳过来,一“擂骨头儿”凿到他头上:“好没教育!怎么能在人家背后吃?那是吃人家的力气!”朋友的师傅从地上爬起来,又走到师兄对面,还没蹲下,师傅又吼起来:“也不能正对着别人吃,说起话来,痰喷到别人身上,也没有礼性!”这个故事就说出了“向偏”的全部内容,里面包括三层意思:一是不能正面对着人家吃饭,防止唾沫星子溅到别人脸上或碗里;二是也不能正对着别人的后背吃饭,那会吃了别人的力气。这里到底有没有科学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据师傅们讲,背属阳,阳气是人体的营卫之气,也就是力气;三是“向偏”也有“向隅”的意思,即背着人、躲到一边吃。这里又分两层意思:一层是可能自己的“场合(饭菜的质量)”没得彩,端出来不玩人;二是人的吃相不好看,有人嚼东西,舌头“咂”得叭叭响,像猪吃食一样难听;有人吃东西特别快,像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狼吞虎咽;有人喝汤喝得“呼呼”响,能把房顶喝塌……避开别人也正是自尊的需要。一些有讲究的师傅,一日就吃三顿正餐,从不吃零食。而徒弟年纪轻,饭量大,端起大海碗就能甩几碗,那也不打紧,师傅理解,你大可放开肚皮吃,但是“吃饭不是筑墙,咽菜不是放羊”,你得吃文明点,吃相不好,小心师傅的“擂骨头儿”凿过来。严格的师傅也不允许徒弟边走边吃东西,尤其是靸着拖板嗑着瓜子,小心他的“擂骨头儿”又凿过来。“向偏”即有礼性,又很文雅,怎么不应该提倡?而现在有些人不懂这种规矩,张口就问:“呷了吗?”回答的人也不转弯,而且还厚着脸皮“嗷食”着说:“怎么,想请我搞一顿?”这就是老人们常骂的那种人:“狗子过门槛——嘴在前头!”
  “吃”是人的第一件大事,规矩也实在是多得不得了。坐席有上下席,上席又分正位和陪位。吃好了还得双手拿着筷子满桌遶,嘴里还连连说着:“慢慢吃!慢慢吃!”为什么你吃好了,还叫别人慢慢吃?说是讲礼性,还不就是嫌人家像个牛肚子,吃得多嘛!若真慢慢吃到最后,你又会笑人家“赶鸡子”。不过,你确实人坯子壮,饭量大,别人也看得清,为了吃饱肚子,你也顾不得“赶鸡子”、赶鸭子了,不过最后还得说句捡面子的有礼性的话:“你们都没吃好,总算我一个人吃赢了。”这时大家都看着他,其实是看他拿筷子遶得有没有规矩。若乱遶一气,大家便知道这人原本是个“老遶”、“咚咚呛儿”、“半转儿”、“饭桶”,此后便不会再理他。若遶得有名堂,说明这人故意“赶鸡子”,以表示对别人的尊重。那筷子该怎么遶才正确呢?父母俱在,就左手握筷,右手挡在筷子头前——这叫还没出头,有父母管着呢;若父亲已逝,母亲健在,就左手握筷,右手掌便掌心向上平摊在筷子下面——这叫天(父)塌了,地(母)还在支撑着这个家;若母亲先逝,父亲健在,就左手握筷,右手掌心向下盖在筷子上面——这叫地(母)陷了,天(父)还遮护着这个家。若父母都不在了,你就可以拿着筷子随便遶——这叫无法无天,自由自在地生活。
重点方言词汇:向偏(有偏) 擂骨头儿  玩人儿  嗷食  老遶
本来路在脚下,凭么事说“路在鼻子底下”?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西游记》中的主题歌总在我们耳边回响,鼓舞着人们勇敢地去面对生活,大胆地走自己的路。电影《红高梁》中“妹妹你大胆朝前走!朝前走,莫回头……”也是让人大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鲁迅也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都是让人大胆地去开拓人生之路。但也有些伟人看得很现实,黑格尔就说过:“我把《圣经》中的一句话视为自己的指路明星:先觅衣食,方可领略天国乐趣。”随州人也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志向,但向来不着急,先沿着已有的老路走下去,从小事做起,从身口做起,所谓“两脚忙忙走,为的身和口。”只有解决了吃饭穿衣问题,才能再去解决更大的精神需求问题。
  “两脚忙忙走”,但不能盲目走。“家和万事兴”,两个人决不能一个鼻子朝东,一个鼻子朝西,那样,越走越远,就根本没有奔头儿。即使齐心协力朝着一个方向奔,也仍然存在着问路问题。伟人毛泽东早就说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单埋头拉车不行,还得抬头看路,张口问路。否则,到了目的地你还在往前拱,那就糟了,拱过头了,很可能会出危险。真理和谬误仅隔一步,再往前挪一点,也许你就要掉进悬崖里。
不管是谁,那怕是个见多识广的旅行家,天下的路他也走不完。“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他也只是一个“知”,缺少的是具体的“行”。故而所有的人都存在着一个问路问题。问路怎么问?“鼻子底下是大路!”就看你的嘴巴了。
  “喂!到祝家庄怎么走?”
  好没礼性!这种问话肯定没人理睬。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即使不知名姓,看老人称长辈,看平辈称兄弟,看儿童称小朋友总可以吧!只要嘴巴甜一点儿你就少吃一些亏。可有人反对说,如今的人才不信你那一套呢!你即使嘴巴甜如蜜,也并不一定能得到一个甜甜的回报。往往你去东边,他却故意把你指到西边。出什么邪门了?没有!他是为了讨个乐子。原因是,你也许长得帅(是女人也许长得靓),也许像大款、像官员、像明星,总之你比他强,就有意迷(méi)你一伙子;更有可能你比他弱,那他就是成心要欺负人!这些人的心理肯定不正常。没办法,社会不平衡,产生了一批心理不平衡的人。他就是这样生活的。不要说人心不古。古时候又怎么样?“十里路上无真言”!这也是老说法。典藉上也有例子,《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写道:“上下相蒙。”也是互相蒙,互相哄,互相骗。人性的弱点啊!
  这样一说,“鼻子底下是大路”就不成立了。问题是,你要问对人。“问路问老人。”老人心慈,知道“在家般般好,出门事事难”,能体谅人;老人路熟,知道“哪里弯,哪里拐,哪里的剌狗林不能踩”;老人积福,知道自己“离天远,离土近,多做善事添寿命”;老人也想表现一下自己,他一肚子经验没地方用呢,总想找人吐吐。
  别以为“鼻子底下是大路”单指问路。你的前程是路吧?你的工作目标是路吧?你的家庭建设是路吧?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得有一条可行的路子走。怎么走?光靠你一人摸索不行,需要问朋友、问长辈、问家人、问高人。诚心诚意地问,客观真实地问。
  问和答是一致的,有时答还应该放在最前面。你看到一个人正在做事,就主动走过去帮忙,先答理人家再提问,你就会得到自己所需要的回答。然而当代人的疑心重,先答理人家就得先让人家打消顾虑,还没张口就让人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企图,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
  “出门由路!”这是我们随州人留客的一句口头禅,“糍粑屁股”的人,便顺水推舟,赖着不走了。其实,由路、由别人来主宰你的行为,这话怎么说也说不通。若真是那样,“张骞通西域”肯定通不了,“唐玄奘西天取经”也绝对取不回,“郑和下西洋”也永远下不成……命运只能由自己主宰。即使处于恶劣环境中,也可以从鼻子底下的这张嘴巴中找到出路。“见么样的菩萨填么样的颜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都是策略。见人说鬼话,人家把你当鬼打,死路一条;见鬼说人话,鬼就拿人的魂魄,也是死路一条。“人家把你当人看,你却装鬼吓人”,迟早会完蛋;“人家把你当鬼看,你自己也把自己不当人”,悲剧当场兑现。曾仕强在他的《人性管理》中有一句话很精彩:“坚持说实话、有话就说的多半死得很惨;如果你的原则是要骗人说假话,那就死得更惨。”他提倡“持经达变”,心里要坚守着自己的原则,而嘴里表达时却要圆通。目的还是要落实自己的原则。这就太要水平了。祖辈们教给我们问路的方法,灵活处理却靠你自己的智慧。所以人要“漕”。“漕”就像沤肥、沃糟壳子一样,受热、受冷、受煎熬,受尽各种磨难后才能成为有用之材。
重点方言词语:糍粑屁股 出门由路 十里路上无真言
       鼻子底下是大路 在家般般好,出门事事难
       见么样的菩萨填么样的颜料

社交谈吐中的礼性讲究(下)
脸面能值多少钱,凭么事借东西不留借据?
  随州人很讲面子。正因为太讲面子,便特别强调别人对他的关注。一句很平常的“你怎么不看我?”随州人有三种问法:①“你怎么不瞄我?”强调的是你要过细地看他,瞄准他;②“你怎么不张我?”强调的是要你带着尊敬的眼神长时间地望着他,张望他;③“你怎么不睬我?”强调的是你要把他当一回事,好好理睬他。这就把极平常的看一眼,弄得很不平常了,很复杂化了。稍不小心,你就因眼光照顾不周而把人得罪了,事后你花去很大的精力还不能补偿到位。这种例子在随州屡见不鲜。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讲脸面的人,尽管活得很累,但活得有尊严。他们的社会信誉高,人脉旺,人缘好,很受人抬举,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让对方有一种信任感和安全感。他们见到别人有困难,能帮忙的有多大个劲就使多大个劲,别人见到他们有困难,也是同样如此。然而他们真有困难却又极少外露,总是自己暗中挣苦中熬。他们也难免向人借东西,但只要张口,话决不会掉地下。三五天后,借你一尺老棉布,还你一条紫罗绫;喝你一杯红糖水,谢你一坛老白干。所以他们出远门容易交朋友,在家乡容易佮伙计。
  讲面子的人,为的就是撑门面。所谓“老门老户的”,强调的是祖祖辈辈讲面子,出不得差错,丢不得人儿。讲面子的人,活着就得顶门户。“谁家的大门都不是开在屋脊上”,只要朝向大路,就得与世人来往。所以亲戚朋友家的红白喜事、大情小礼,都必须到场。那怕七老八十岁,挑不动款不成,挣一分钱难上难,可他们砸锅卖铁也得去,所谓“人情大于债,头顶锅娃卖”。可怜他们老态龙钟、豁牙露齿、破衣烂衫、鼻脓馋稀,满屋客人就数他寒碜,但他站在人前人后,谁都“说不折(shè)”。我每每见到这样的人,就肃然起敬。讲面子的人,很注意邻里和气,都是“隔壁子隔闹的”,遇事总是让三分,凡是能糊团圆的,那怕自己吃点亏也要把事搞团圆;平时更注重邻里间相互照应,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总不能为缺个粪瓢儿而跑个十里八里去亲戚家借?“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嘛!
  讲面子的人,瞧不起“低三下四”的癞脸皮。也瞧不起“驴子屙屎外面光”的人,更瞧不起“狗鼻子上插鸡毛——装鼻子弄象(相)”的人,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干麻硬正,实话实说。其实别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看锅里粥,只看脸上肉”,喊穷喊得再响也没用。“家里有黄金,隔壁有戥秤”,怕露富而藏手藏脚,再怎么藏也藏不住狐狸的尾巴。别人不说是不想说,并不是心里没数,“不甩球你”就是泼你的大面子。即使是欠人家的债,也要做到“有钱把钱,无钱把言”。
  讲面子的人,性格大多很直巴。他不怕得罪你,你“脸一皮,百事大吉”,他就当场“玩你的甲子乙”(这是个缩尾句,“甲子乙丑”,省去丑,就是叫你丢丑)。有人一辈子就是“驴子抵角——使脸挨”,他不怕你“玩甲子乙”,也不怕你撕面子。讲面子的人也拿他们没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好歹不理他。这种人随州人都“不作”。“作”,在随州有一种特殊语义。这里“不作”不是指不作厚脸皮的人,而是看不起,完整地说,叫“不作见”。也是一种缩尾句。“木匠掉了家零——丢凿(作)”,是指事情干得不伸腿,让人笑话。这里“丢作”就是“丢脸”、“掉底子”。还有一个词叫“积作人”,实质上是“讥作人”,在快读中“讥”发生了音变(这在后面的语法中再详说),“讥作人”是指故意夸大事实来反讽取笑他人。“作践人”,则是用恶毒的话语践踏蹂躏别人的意思。这一系列的“作”,全取贬义。这种贬义与上海专指女人“嗲声嗲气”的“作”不同,上海“作”的范围窄,而且女人还“作”得有点可爱;随州的“作”单独用并无特殊指谓,它必须与不、丢、讥等具有否定或贬义的词结合成新词后,才具有贬义。但也有与非贬义词结合而成的,如“做作”、“作践”等词也具有贬义性质。这也要看场合,所谓语境不同意义不同。
  面子是个人挣来的,有时也是别人送来的。一帮人聚会,别人推你坐上席,这当然是给你面子。你也许有资历、有地位、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各种资源,有坐上席的各种条件。但说不定这里面有比你更牛的人,“真人不露相”嘛!人要自己识相,别人给足了面子,你就得好好保全面子。不识相的人,以为人家巴结他、求乞他、怕他、敬畏他,那他就完了。“人不求人一般高!”大家都是讲脸面的,人家给你大面子,你得多少顾及一下人家的小面子。所谓互相抬桩、互相捧场,虽有逢场作戏的因素存在,但大多数人心理是纯正的。那怕他有生理缺陷或突出弱点,对于他送来的掌声你也得表示感谢。假若你不识好歹,或怀疑别人用心不良,来一句“矮子矮,一肚子拐”,这就是成心拿人家的短处泼人家的面子,要是碰到拿破仑,他就会说:“谁要跟我比高低,我就先砍了他的脑袋。”
  自己讲脸面,也很顾及别人的面子。毛家棚有个七十多岁的老赤脚医生,大家都叫他熊先生。外村有很多人都大老远地跑来找他看病,这固然是相信他的医疗经验,但更重要是图他的便宜。往往打一针要比邻村的医生便宜两三块钱。他劝那些来看病的人说,我早就不算劳动力了,若是搞集体,出一天工,队里至多给我5个工分,所以闲人只挦个油盐钱;你那里的医生是个拿12分的满劳动力,养一大家子人,若像我这样收费,他一家人都得饿肚子,那还不如把店关了出去打工的好!再说你们跑这么远也不划算,耽误的功夫还不止赚这两个钱。到底本村方便、熟份、早晚有个照应,我劝你还是就近就医好!他这话又实际、又真诚、又让自己脸面增色,又维护了别人的利益和尊严。后来他走亲戚打临村医生门前过,人家连拉带扯地把他拽进屋里好肉好酒地待,临了用摩托把这个喝得晕晕忽忽的老头送回家。
  老说法:“同行是冤家!”你看生意场上,吵架、打人、戳尖、卖拐、抠沟子、挑是非……要什么有什么。都恨不得自己称王称霸、独占鳌头、所有金钱都流进自己的统褂里。而今商业道德的重建,就是要从这些传统文化、典型人物身上吸收营养。一个让人哧笑不已的流行现象是:有人奉行“脸皮厚,不蹋瘦”的处世原则。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各种场合,啜吃啜喝,干粘(上声,读展)强拿硬要,你不给,还说你悭、小气、舍不得,当着众人的面端出你八百年前的“馊豆腐冷馍馍”,让你下不了台。讲面子的人最怕这种人,往往被他们戏弄得狼狈不堪,到头来,还是挑最好的打发他们走。那种人办事也有一个好缠劲,总是嬉皮笑脸,软缠硬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般人的处世方法也是“侈手不打笑脸人”,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那种人也爱出风头,只要逮到机会,便大手大脚,大吃大喝,大吹大擂,大展威风,大打出手,特会玩人,玩总人,玩得把你晾在一边,玩完还得该你掏腰包。谁碰到了那种人就算谁倒霉,你就自认是被鹰子叼走了,狗子拖走了,白叉子掏走了。不过那样的人一旦被识破,就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讲面子不等于爱面子。讲面子的人是把要做的事、要见的人,事先考虑周全、拿出盘子,免得事到临头出洋相;爱面子的人,装得胸有成竹,做起来头绪零乱。出了错不是瞒,便是推,而且别人还不能说。一旦被领导发现挨了批,几日几夜吃不好、睡不着,头埋在裃里,脸杵在地下,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还得说回来。讲面子的人面子再大,你向人家借钱借物,或人家向你借钱借物,都还得打条子。如今是法制社会,讲的是证据,时间一久,债主讹诈加码加息,借者耍横赖账赖毛,你空口无凭,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岂不毁了你一生好名声?
重点方言词语:老门老户 隔壁子隔闹 远亲不如近邻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脸一皮,百事大吉
“日白团”就能日出正经事?鬼话吧
  “日白团”现在成了随州的土特产。实际上“日”随州人读“儿”,这里读成“ri”,那是借用了普通话而已,要不然就得用一个很脏的字眼,那就有伤大雅,影响到精神文明建设这个大问题。如此写来,大家一看便心领神会,同时也说明方言在向通语靠近,有一种趋炎附势的感觉,还有一种戏弄玩味的小幽默呢。
  其实“日白”这词是外来语。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我们都没听说过。大人们在教训娃子多嘴多舌时,就骂一句:“油骗贼(罪)话”的,就像诈骗犯的嘴巴一样可恶。或者说是个“嚼皮”,大概像咀嚼牛皮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地嚼。最难听的是“吹牛逼”,“吹得水都点得燃灯”,几乎是“天上晓得一半,地上晓得完”。到了一九六五年,我们大队突然来了一支“四清运动”工作队,带队的队长和队员们都是南漳人。在一次批斗会上,工作队长老罗在吼一个“四不清”干部时说:“你不要尽‘日白’,要亮出真思想来……”此后“日白”便在贫下中农口中传开了。后来怎么会在全县流传,我就不得而知了。是不是当年南漳人撒遍了随县的各个角落?还是“社教”工作团的某个大人物的一句口头禅,像政治口号一样深入到每个工作队员的心里了?
  我当时正在读高中,发现女同学和年轻的姑娘们都不敢听、更不敢说这个词,就觉得这个词有问题。我就向我一个小学时期的老师讨见识。他曾在一个老举人手里读过书,很有才学,也很有儒人风度。他说:“一个人连日、曰、白都分不清,你说他是么水平?肯定是‘老鼠掉进面缸里——一张干白嘴’!”
  “日白”一词之所以能在随县流传开来,是因为它与“干白嘴”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干白嘴”是一张干吃白喝的嘴,如老鼠一般讨厌。“日白”与“干白嘴”好不了多少,但他有时能搏人一笑,很讨一部分人欢心。特别现在有一些工作,纯粹是靠卖嘴码子拿薪水,因而有些人专练这种功力,甚至有的大学里还专门开设这个专业,美其名曰:“演讲与口才”。当然这与研究随州方言无关,我们暂且把它撂到一边。有一点应引起注意的是,“ri——”是随州人用力扔东西时发出的象声词,与“嗨——”差不多。不过,“ri——”这种扔是不负任的,是没有准头的,更谈不上有目标。“日白”就是这种情况。“嘴是两张皮,说话不费力”。会“日白”的人,没多少正经话,更多的是耍嘴皮,用北京人的话说就是“耍贫嘴”,“贫”也就是穷得一无所有,可见那话也没有多少内容。
  小时候我们有一句能警醒人的小儿歌:“扯谎撂白,死了变蛇!”这是大人们为了吓小娃子而编出来的,目的还是不让娃子们说谎话和说白话。我们这一代,小时候受这种教育,长大了又跟雷锋学“三老(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当老实人)”,一辈子都是一五一十地过日子,真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不对。看如今“日白”已形成兵团作战,从“士兵”到“团长”,一个比一个武艺高强。“日白”成为时尚,成为风习,成为“报喜不报忧”的经验之谈,说老实话根本不吃香,当老实人几乎就是哈巴。真如此而形成一种文化现象后,那就让人很可怕了。
  不管随州人怎么会“日白”,却比不上北京的侃爷。你至多可以当个“日白团”的团长,人家却是爷,比“皇帝老子”还长一辈呢!侃爷能侃出艺术来,相声就是一绝,现在已成为中国的传统曲艺项目,真不得了。据演艺界传出的信息说,目前相声如京剧一样,也出现了某种危机,东北铁岭来了几个杀气腾腾的俗人,带着一种异腔异调、由“二人转”演变出来的新名堂——小品,就像当年清兵入关一样势不可挡,几乎把大受欢迎的相声挤得上不了“春晚”了。这也怨不得别人,当年就是一位很有威望的相声大师,像吴三贵开关一样,引狼入室,把他们引进来的。但毕竟艺技不是刀枪,北京侃爷并未感到威胁,他们底气十足,空间博大,一帮侃爷只屑往吧厅里一坐,就能侃出一部几十集的电视连续剧来,这些不仅随州,连有相当实力的发达地区也想都不曾想过。
重点方言词汇:日白  干白嘴    扯谎撂白,死了变蛇


路过

鸡蛋

雷人

握手

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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