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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州方言大观》之第三章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与禁忌

2011-6-15 00:00| 原作者: 惟我独俊| 查看: 101240| 评论: 0|发布者: 呆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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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随州方言大观》之第三章日常交流中的喜好与禁忌 转自 竞天的博客 第三章日常交流中的喜好与禁忌(上) 所有的人都爱听好话,这是天性使然。卡耐基说这是人性的弱点,出了一本书,专对这一弱点来捏人类的软肋 ...

《随州方言大观》之第三章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与禁忌—转自竞天的博客

第三章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与禁忌(上)

    所有的人都爱听好话,这是天性使然。卡耐基说这是人性的弱点,出了一本书,专对这一弱点来捏人类的软肋,教营销人员赚昧良心钱。随州人看不上这种人,随州人喜欢本分人。本分也就是人的本来面目,是天性。爱听好话,如同爱穿好衣服,爱吃好东西一样,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穿破衣服、吃猪狗食不如的饭。至于你那好话是吹捧、是讽刺、是奉承、是巴结,那靠本人的智能和修养来识别,用不着别人来担心。而恶言恶语就不能让人冷静了,它伤害人、激怒人、使人没面子,少尊严,于是吵嘴、斗殴、甚至战争都有可能发生。若能减少或避免邻里磨擦、朋友反目、夫妇猜疑等等这些不必要的冲突,说些好话,论些禁忌,又何乐而不为!
送“彩头”,是随州人最爱听的好话
  随州人的生活是极富色彩的,故而“彩”字在随州人的语言中出现频率很高。“彩”字的要义,首推对人或事所作的价值评判。说张三“有彩”,就是指那人聪明,有板眼,会说话,会办事;若是拿来比事,就是说那件事有搞头,很划算,掐头丢尾还是个赚。说张三“骚足的彩”,那是对他的进一步肯定。说李四“没彩”,那基本上是对他的人品和能力作了否定;说他“没得好大个彩”,那是对他作了部分否定;假若说他“是个彩干的”,那就把他划进了“没彩”者的队伍,但不属最“拐”的。这里有个“干”字,随州人喜欢对亲戚称王干的,马干的……“干系”本身指的就是族姓支系,很合语义,也很有古风意味儿。“带彩儿”,是指赌博,这话在全国都流行;“喝彩”,那是为别人的言行举止大声叫好和捧场,这也是全国流行语。但随州人稍把这个词的音调降一下,说成“和(护)彩”,意思就完全变了,那是专指某人心术不正,趁机混入人群中起哄,贬义成份很浓。若说某人想“糊彩”,是指那人想占便宜或想糊弄人。这些区分全凭语境和语音的变化来改变词义的性质。
  随州人对“彩头儿”看得很重。早晨起来,某人对你说了一句好听的话,那就是给你送了一个好“彩头儿”,这一天你的心情一定好,办事似乎也顺利得多;假若别人说了一句晦气的话,这个坏“彩头儿”,会使你十分恼火,碰巧又出现了一两件倒霉的事,你可能会对那个送坏“彩头儿”的人恨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为了能获得一个好彩头儿,随州人也在尽力想主意来谋取。过年贴对子就是一绝。贴对子的最佳时间是在鸡子快上笼的时候。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贴早了,让还在外面行走的人看到了,新春联就不再新鲜了;若贴晚了,贴得不工整或贴翻了偏就犯禁忌了。也有少数人,吃了中饭就早早贴了的。一种人是穷得“欠一肋巴骨搭一屁股债”的,早早贴了对子,讨债的人就不好意思进门了;二是有大喜大贺之事的名家旺族,自认为有上天照应,什么都想超凡脱俗,况且还有炫耀的本钱呢。乡下有这样一个传说,有一户人家,父子两人参加科举考试,双双中榜。于是就在自家大门上早早贴了一副对联:“父进士子进士,父子两进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双夫人”。这让他的仇人(也许是平时得罪了的死对头,也许是同考落榜的读书人)很不满,趁夜间无人之机,便拿着笔,走到这户人家门边,就着“三十的月亮——马马虎虎”的光,只把“士”字下面的一横拉长,再把“夫”字旁边添一撇,“人”字上面加两道。第二天拜跑年的人来到门口一看,哇——惊得不敢进门了。一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先那副大喜大贺的对联竟成了“父进土子进土,父子两进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双失夫”。这番诅咒,不把主家咒死,气也得把人气死。这也许是个笑话,真正干这种缺德事的人,是极少极少有的。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告诫了那些碰到好运、一帆风顺的人,不要太得意忘形,凡事都有对立面,小心触礁翻船。
  我们静下心来看春联,除了获得一种美感外,你还会发现,每家门上的每幅对联都是在自己恭喜自己,但这种恭喜却希望从别人口中念出来,“彩头儿”要由别人嘴里送过来才有意义。门神上的巨大“福”字,故意倒贴,要的就是“福到了!”尽管这种作法太老套,可人们仍是一年接一年乐此不疲。开门签几乎千篇一律:“开门大发”;出方签也是众口一声:“出方大利”,那都是求个好兆头,落个好彩头儿。尤其是中堂东壁上的条幅签:“人口清吉,百无禁忌”,一定要贴。家里有老有小,难免有人失口犯禁;外面也有黄昏头和捣蛋鬼,故意惹事生非说些混账话的,若遇上了这档子事,有了“百无禁忌”这一招,则什么都开释了。
  鲁迅曾批判过“啊唷”派,他在《野菜•立论》中写了这么一件事:一家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合家高兴透顶了。满月的时候,抱出来给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点好兆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于是得到一番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他于是收回几句恭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顿大家合力的痛打。鲁迅对这种搞法明显地表现出不满。“说要死的必然,说富贵的许谎。但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打。”在这种现实面前,如果你既不想说谎,又不想遭打,那该怎么说呢?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那么……。阿唷!哈哈!Hehe!he,he he he he!”
  我也不喜欢这种“啊唷”派,面目十分可憎,该批!而那个说“要死的”就是典型的半吊子,挨打活该!好日好时的,请你来喝满月酒,本来就是一个“送祝礼”的事儿,你什么样的好彩头儿不能送,却送一句那么难听的混账话?况且是个新生儿,那生命力正旺盛着呢!即使是鲁迅,在他的生日那天,恐怕也不愿听你那句“将来是要死的”的必然!我倒觉得,从心理学的角度看,“送彩头儿”这种行为是无可厚非的。
  随州人还把拿别人的东西为自己装门面的,称做“借人家的帽娃打彩”,这话既生动又形象。这里的“帽娃”肯定不是农人的破草帽,也不是阿Q的破毡帽,那种帽娃不值钱,没得彩;而是“顶戴花翎”之类的乌纱帽,至少是小地主戴的那种瓜皮帽,是官人或绅士的“冠”了,你一个无任何身份的人借来戴上有多么可耻!
  举这么多有关“彩”的趣话,决不是拿来在这里有意“咵彩儿”。这种语言特色,正好证明了随州地域文化的文明程度之高。从渊源上看,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彩,文章也,从彡。”彡,是象形字,指“毛饰画文也。”如虎豹皮毛上的文斑,很好看。文彩,云彩,彩莲船,皆从此义生出。随州人则把它更加引申扩展化了,把它运用到民间文化活动“喊彩”中去。随州花鼓戏中四大腔调中的主腔是“彩调”,它纯粹来自民间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以及田间劳动、手艺叫卖等日常生活中,人们即兴编唱的恭禧、祝贺、慰问、颂扬的通俗歌词,为的是给主家送个好彩头,逗引大家乐一乐。这种“喊彩”,词可随意编,调却是传统的老腔调。如今四十岁以上的人中,大多都能哼上几段。不会哼的,也能随着跑旱船、玩龙灯、跳狮子的锣鼓点子应和几句。这是随州人最为普及、也是最有色彩的生活段子。实质上,它反映了随州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并通过某种活动,将自己设计的斑斓人生,以一种优美的语言表达出来。只是现代文明使年轻人更趋于热烈和剌激,而不再钟情于这种田园诗般的质朴和舒畅。然而人们渴望新生活,却又留恋旧生活。住进了高楼大厦,又不断回首低矮的小屋;穿上了西装牛仔,又购置了唐装旗袍……人本来就是一个自相矛盾体,文化的功用就在于正确引导人们调整传统观念与现代意识的和谐与统一。李瑞环同志亲自抓“京剧音配像”工作,并于2002年4月20日发布动员令:“奋战一百天,夺取京剧音配像的全面胜利!”可见抢救国粹之重要。随州也面临着这个严重问题,花鼓戏是一个重要方面,随州地方语言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重点方言词汇:彩头儿 咵彩儿  借人家的帽娃打彩

“改称谓”,是随州人论禁忌的最好形式
  “论”,本义为分析说明事理。引申义很多,其中有一义为辩论。辩论中最应注意的问题是,要慎重选择语言,明白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以保证在辩论中不让别人撩尾巴。随州方言中则单从“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为据而进一步引申为“禁止”。“论嘴”,这里不是耍“嘴码子”,而是对有些不吉利的话不要讲出来,要换一种方法讲;“论禁忌”,也是指避开忌语,说好听的话。有一个笑话,在过年吃年饭时,儿子跟父亲斟酒,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可儿子提着酒壶还问父亲:“喝不喝?”这位老人是“论禁忌”的,因“喝”、“活”同音,这位还想多活几年的老父亲只好说:“喝!”于是儿子为他满上一杯。一杯喝完,儿子又问:“还喝不喝?”老头仍然说:“喝!”如此反复问,老头就反复喝,终于把老头喝趴下了,不得已才挥手长叹一口气说:“不喝了!”遇到这种时候,我们就得把那些不好听,或者容易产生歧义的词汇改变一种说法,这样就避开了禁忌。如上述故事中,儿子的问话口吻就应改为“要不要?”老人回答“要”或“不要”,都与死活无关。这是祖辈们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经验之谈,我们当然要记取。
  随州人有许多忌讳。对于忌讳的物和事,便改成相反的词。鲫鱼,我们称“喜头”,避的是急(鲫)字,因为急性子不冷静,容易出差错,再说“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很多事情需要认真思考和耐心等待;称“喜头”求的是“喜”事,再说鲫鱼是农村人用来为孕妇发奶的东西,是“害喜”(怀小孩)、“得天仙”(生小孩)的必备品,这便是“喜头”的原始创意。猫,随州称“财喜儿”,避的是“冇”,求的是“财喜”。舌头,随州称“赚头”,避的是折(shè)本,求的是“赚钱”。赚了钱就要清点好,串成吊子收藏起来,所以把两排雪白的牙齿叫做“财吊子”。过去的“吊”写为“吊”,是一个象形字,即用一根绳将古铜钱穿在一起,一千个制钱为一“吊”。畲(姓)或蛇(生肖),随州人称龙或赚,避的也是折(shè),求的是成龙上天或发财。这实质上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追求和向往,逐渐便演化为禁忌了。然而尽管人们懂得各种“禁忌”,但也难免不犯禁。于是就采取了一个办法,在新年贴对联时,于中堂的山墙上,贴上一则“百无禁忌,万事如意”的红色小条幅,以此来开禁释罪、消灾灭祸。
  无论“论禁忌”、“送彩头儿”,都有个说话技巧问题。“天下说话一大绕,就看绕得巧不巧”。这让我想起了在“文员”行道中流传的一句话:“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有些会抄的人,抄出了名气、运气;有些不会抄的人,一抄就露出了剽窃的尾巴,马上就引来了文墨官司。在世面上,有些人说话太直太露,缺少绕的技巧(本人就算其中的一员),蛮好的一句话,放到他嘴里就变了味。还有的人,就像爱打斗的公鸡,“一张嘴戡死人”,先把人伤到了,后面怎么跟人家道歉,也挽救不了早打碎了的和气局面。
  实质上禁忌属禁忌,人们真正在说话做事时却大多是无所顾忌的。因为“心里无冷病,不怕吃西瓜”,“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再说,天底下哪有“得罪了老天爷,就不下雨我田里”的事?对那些说话办事不正经的,当面就回敬一句:“哪个跟你俩神!飞天神狂的。”把“神”看得很无聊、很低劣。
  随州人在看待俗世生活方面,是道性多于佛性,所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一句淡泊之语,就能劝得病人心开神朗,安心养病,而不再念经拜佛,求神保佑;在对待理想生活方面,随州人又佛心多于道心,所谓“今世报答不了你的恩情,来世再报!”一句虚无飘渺的感激话,会让做好事的人高兴几辈子,发誓要积福积德,来世做个大福大贵的人。别看现在的小青年洒脱无羁,大大咧咧,关键时刻还是拿这两句话来说服自己和安慰别人。
  总体看来,随州人重实际,少幻想。最重视的还是柴米油盐。神农文化的精髓是农业文化,“种田是根本,做手艺荒芜了人。”这是典型的重农思想。虽有“艺多不压身”的另一种说法,但在正二八本的老农面前,你还是赶紧收起这一套,小心鞭子、扁担撂过来砸着你的头。你若有心与一老农交谈,他会眉飞色舞、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做鞋看鞋边,种田看田边。”那全是手头上的功夫;“捆草头看鞍子,堆草头看山子”,那全是膝头上的功夫……但毕竟当今世道崇尚商品和科学,若随州人还抱着“老八本儿”不放,那就很难迈出自家门坎儿。
重点方言词汇:论禁忌  喜头儿  财喜儿  财吊子
捆草头看鞍子,堆草头看山子
做鞋的看鞋边,种田的看田边
日常交流中的喜好与禁忌(下)

“谨开口”,是说好听话的一种文化修养
  一个有家教的家庭,首先就是教儿女学会喊人,而且要喊得很甜;其次要学会答话,而且要有问有答,答得得体。“在家不答人,出门无人答。”连爹妈都不会喊、也不会答话的人,出门会有人理睬你?虽有“闷头鸡儿,吃白米,打张的鸡子吃秕谷”一说,那是指做事,闷头鸡儿虽然话少,但很谨慎,心里很有哈数;打张的鸡子,东张西望,多嘴多舌,哪能有好果子吃?
  儿女长大后,父母左叮咛右嘱咐的一句话就是:“谨开口,慢开言。”你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受骗,也不会无故得罪人。“会说话的想到说,不会说话的抢到说”。想就是谨慎,说出来的话就好听、有份量、有分寸感。抢就会急不择言,说出来的话泡轻无四两,不中听,没准头,不知天高地厚。然而过多地想、长时间地想就显得迟钝或不直爽,反倒会引起别人反感。连孔子都说:“多思则多私。”想得过细,犹豫过头,害怕吃半点亏,“走一步杵一百拐棍”,那也成就不了任何事。这类知识都靠父母言传身教,有什么样文化品位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家庭教养!
  出门在外,就得个人操了。环境不同,机遇不等,虽付出相同、甚或付出更多的努力,而命运却差距很大。这没关系,只要有一个让任何人都“说不折(shá)”的人格就够了。不过,你混得再好家乡人也看得平淡,“当官的住皇城,回家有人喊小名”,长辈且不说,其它人也曾看到过你穿破裆裤,盘灰窝,鼻子掉多长用袖子一捋,一顿能吃几碗饭……大家心里都有数,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难道你还指望别人不喊你小名喊官名?假若你不谨慎不识相,还大鼻子大样,坤七坤八,装(zhuánɡ)得像个洋红薯,你就彻底完蛋了。大家把脸一调:“‘你当三年清官,我丢三年不做贼’,你能把我怎么样?哼!”你臭了,塆子的人不会再理你了。你若是个奇(kòu)人,怪人,谨慎人,谦虚人,你就会想起家乡的那句老话:“当官若打家乡过,见了叫花子喊哥哥。”嘴巴就得这样甜,就得这样会叫人。还是你“老人家(ɡā)”教的那一套,起作用得很!这样一喊,塆子的人都过来了,好话、奉承话、赞扬话也都来了。做人就这么简单,也就是这么不容易!翻脸是一瞬间的事,就看你能否把握住。
  仅靠嘴巴甜,尽说好听的话,也不见得在社会上就行得通。“嘴甜心苦”的人,喊得越甜越让人恶心、反感;“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满口仁义道德,做事狗屁胡说”的人,好话越多,越让人警惕回避。还是古人说得对:“言必信,行必果。”做人还是要真诚,要看行动。
  再好听的话也应少重复、少罗嗦。“草锄九遍不嫌少,话说三遍是闲话。”有时间、有精力就老老实实地去干点正经事儿。“谨开口,慢开言”,强调的就是一种少说多做的实干精神。
  “能下过头雨,莫说过头话。”这可是至理名言。雨下过头了,还可开沟排渍,话说过头了,你就排除不了危险了,等着淹死吧。这世上“说人家前,落人家后”的例子太多了。只图一时嘴快活,不管日后遭灾祸。讲话全不费思量,真会惹得自己吃不完兜着走。《史记·韩长孺列传》有一则“死灰复燃”的故事,韩安国不知因何罪被打进了蒙县牢里,一个叫田甲的狱吏经常欺辱他。韩安国说:“难道熄灭了的火灰就不会再燃烧起来吗?”田甲说:“燃则溺之。”要是再燃起来了,我就屙爬尿冲熄了它!这话真可把人气死,可作为囚徒的韩安国也只能忍气吞声。然而不久,朝廷便将他开释并任命为梁国内史,年薪二千石,真正是死灰复燃了。田甲一下子吓作(zō)了,逃到某个地方躲着不敢出来了。韩安国说:“田甲不回来上班,我就夷灭你的家族!”田甲只得“肉袒谢”,打着赤膊跪着请罪,说不定还自己 (产)了自己的耳巴子呢!韩安国笑着说:“现在你可以屙尿冲了!像你这种人值得我来惩治吗?”反而还善待他。田甲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大人大量者,若是碰到心眼稍微小一点的人,他的蚂蚁般的性命还能存活吗?但话又说回来,遭此教训的田甲,也许真被教奇(kòu)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后的日子,工作肯定干得不错!
重点方言词语: 谨开口,慢开言
        会说话的想到说,不会说话的抢到说
能下过头雨,莫说过头话

“又奇(kòu)又怪”,是随州人最欣赏的个体天赋
  “奇(kòu)”,在随州人的字典里是:很聪明,很会来事,很会处理别人处理不好的人际关系,总之一句话,所谓“奇人”,就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而“怪人”呢,就是做任何事都不会上当的人。具有这种天赋的人,随州人当然很欣赏。
  在解读这个词汇的意义时,我们首先来认识“奇”“怪”这两个字。奇,在所有字典里都读“qí”,连许慎的《说文》里也是这么读,幸好他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奇:会意,可亦声,古音在十七部。”其实这种读法至今还存在,我们随州就是一例,滇、粤语中也存在。许慎告诉我们,奇是个会意字,它表达的意思不是通常意义的可以,而是“大可”,足见它的奇特与不一般。同时它也兼有“指事”和“形声”的结构,“大”是意符,“可”即是声符又是义符。而“怪”呢,古往今来都是一个读音。但解释不一样。《庄子•齐物论》中云:“恢恑橘怪,道通为一。”这里恢,同诙,恢诞,荒诞;恑(guǐ),通诡,狡猾;憰(jué),通谲,欺诈;怪,奇异,怪异。这句话的意思是,尽管世事千奇百怪,以道来看,都是一样的。“怪”的造字结构,是左心右圣。圣(kū)在殷墟甲骨文中写作“  ”,就是双手掘土,表达的是“致力于地的意思。”只有一心致力于耕种的人,才能出现奇迹般的业绩。即便“怪”的另一写法“恠”,其“在”在殷墟甲骨文中是“ ”,徐中舒先生解释说:“示草木初生,从地平面以下冒出。”“茬”就是在这种意义上产生的一个新字。“在”作副词是很晚时候的事,《论语•述而》:“子在齐闻(韶)”。无论怎么写,“怪”的原义都与种地有关。我们读《庄子》,书中“怪”字出现数十次,从无贬义。在南方的文献中,只有添加了另外的字,如“山怪”、“水怪”、“妖怪”等等,才具有贬义。这就是南方文化(炎帝文化)与北方文化的不同与差异。我们都知道,代表北方文化的孔子,是 “不语怪、力、乱、神”的,他把怪事、怪现象,乃至妖魔鬼怪等等,通通列于他所禁忌的范围,而且还摆在第一位。可是你孔子不说是不说,不宣传是不宣传,但不能否定怪力乱神就不存在。一个不能正视它的存在,极力回避现实的人,连说都不敢说,还能与人讨论治理“怪力乱神”的措施吗?孔圣人追求的是他所推崇的那个“圣(聖)”,而是看不起“致力于地”的那个“圣”,怪不得他反对樊迟学稼呢!
  随州人很欣赏“又奇(kòu)又怪”的人。奇怪在北方是贬义的,在南方则是对智者的称谓。随州人说某人“精怪”得很,也是指又聪明又能干的人。又奇又怪的人总是以一种独特的方法和创新精神来处理各种事物,而且处理得又快又好。他们在场,总令周围一圈人投来羡慕的眼光,但他们却并不因此而骄傲自满,表现出一种城府很深的姿态来。
  对于“又奇又怪”的人,随州人除了欣赏外,并不至于会出现特别钟情。反而对那些“太奇太怪”的人,还保持着某种警惕。因为“太奇太怪”,与“又奸又滑”差不多。
  随州人害怕滑稽头儿,最怕那些“滑掉脚板”的人,总怕玩不过他们,甚至被他们哄的卖了,自己还不知道划个么价钱,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又由于时代的变化,太老实的人几乎被看成傻子,故而“滑查”一词开始在随州流行。“滑查”与“滑稽”同义。大概旧时代的“稽查”官员们就是那副会演戏的嘴脸,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把别人手里的钱哄到自己的公文包里。所以“滑查”人现今比较吃香。但在实际生活中,大家还是习惯拿“子本”看人。“子本”就是守着做儿子的本分。无非是“忠孝”一类的封建做人标准,即“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那一套。另一说,是老师教的:“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这种“子本”是专心致志的干事业。假若那个与你打交道的人一点不“子本”,满脸的滑稽像,那么随州人会怎么办?“好意思得!”随州人把脸一偏,远远地绕个弯避开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很少有人敢和他们正面比试比试;要么,就冲过去,跟人家硬镦(duì)。所以随州有一个很不中听的词,叫“镦货”——古时矛、戟柄杆末端上的平底金属套,没有一点锋芒。这种硬“礅”,只会使自己吃亏。
重点方言词汇:又奇又怪  滑查  子本  镦货

“傲、靠、骚”,随州人最爱听的夸赞词
  我们平时说一个人“傲!”“傲得很!”“才傲呢!”都不是批评他很骄傲,很自满;而是夸奖他有本事,有能力,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翻遍所有的汉语字典,都找不到“傲”的这个意义。为什么随州人却反用其义?我们说,一个人身怀绝技,当然他是可以傲视群雄的!但他如果在表情上显露出来,那就是骄傲了,是不值得别人尊敬的;若他不显山露水,“傲”字又出自他人之口,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称赞了。语境不同,意义也不同。也有人说,可能是一个“奥”字,深奥的东西只有能干人能掌握。这种说法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在平常百姓生活中,有很多东西并不深奥,而只是操作方法或精细程度不同而使结果两样。譬如堆草头。草堆堆得又高又圆又好看,而且久堆又不烧心(沃不了粮食),这种最“傲”、最“牛逼”的人,一个村、组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这里“牛逼”也有赞扬的意思,但它实实在在是个贬义词。同样是“语境不同,意义也不同”。
  说一个人“靠”,也是夸奖的意思。这个字似乎不需要解释,一个让你信得过、靠得住的人,肯定是有本事,有能力,办事牢靠、处事妥靠、可以依靠。总之一句话:“靠得住作!”
  随州人口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骚”字,与副词“很”同义。外地人都爱拿这话取笑我们,以一个骂人的“臊”字来贬低它的含义。为还其清白,许多随州文化、理论工作者都在寻找根据。《随州志》(1988年版)引用了江俺《恨赋》中的一句话:“紫台稍远,关山无极”。“五臣注”吕延济说:“稍远,极穷也。”稍(末稍)是极的意思,稍、骚同音同义,这是一种说法。但可疑的是,一个著名人物的权威性用语,最终变成大众语言,是需要在群众中反复吟诵才能形成的。譬如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实事求是”、“批评与自我批评”……那是世人皆知,并言传身教的经典语言。江淹虽然名气很大,但他的“稍”字为何不在全国广泛流传,而仅挂在随州人的口语中?且他又是河南兰考人,虽历经南朝宋、齐、梁三朝,官做到梁的金紫光禄大夫,但史书上不曾发现他与随州有任何联系,而随州人为什么把他的超常用语崇拜成自己的习惯语?况且他晚年安于富贵,才思锐减,被时人耻笑为“江郎才尽”,作为历来富有正气感的随人有何来由捧他的场?假若江淹取材于随州民间语言尚且说得通,那么这仍有一个来源问题。
  实际上“骚”字来源于比江淹更有影响的屈原的《离骚》。以前也有人这么讲过,但解释得不够清楚,我在这里将详细作一介绍。
  宋人项安世依文献资料指出,“离骚”是楚语。他在《项氏家说》中讲:《国语》里“《楚语》伍举曰:‘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韦昭注曰:‘骚,愁也。离,畔(叛)也。’盖楚人之语,自古如此。屈原《离骚》,必是以离畔为愁而赋之。其后词人仿之,作《畔牢愁》。”这是依文释义,是从文章的思想意义方面讲的。
  近人游国恩先生有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离骚》这一名称具有双重涵义:从音乐方面来说,《离骚》“乃是楚国当时一种曲名”。从意义方面来说,“‘离骚’二字可能又有牢骚不平的意思。”他说是曲名的根据是:“《楚辞·大招》有‘伏戏《驾辩》,楚《劳商》之’之文,王逸注云:‘《驾辩》、《劳商》皆曲名也。’”“‘劳商’与‘离骚’为双声字,古音劳在‘宵’部,商在‘阳’部,离在‘歌’部,骚在‘幽’部,‘宵’‘歌’‘阳’‘幽’,并以旁纽通转,故‘劳’即‘离’,‘商’即‘骚’,然则‘劳商’与‘离骚’原来是一物而异名罢了。”这话就论证得很清楚了。
  还有今人刘自齐先生在《<离骚>之‘骚’乃歌曲也》一文中,通过对苗语与古汉语比较,证明现代苗语中有许多古楚语词汇。其中就包括“骚”,而“骚”与现代苗语的“歌曲”之声、韵调都基本一致,可知楚方言“骚”实为歌曲之意[1]。随是古三苗居住之地,说不定屈原就是取材于随地民歌。随州至今还有“劳神”一词,意思是“办事很费力”。对于十分费力且深感苦累的事,人们就会随口冒出一句:“劳神劳商(伤)了”。古时候,“劳神”是一件很严肃、很麻烦、很费事的宗教活动,祭神不仅要供上等祭品,而且还要唱“劳商”歌祝神。后来随州人把这句话推而广之,用于表达所有费力费神的事。这种解释似乎有点牵强附会,但也可作游国恩先生的“离骚(劳商)”是歌曲的一个待考例证。
  古人还进一步用“骚”来概括全部楚辞。如刘勰的《文心雕龙》以《辨骚》名篇;萧统的《文选》单列“骚”类;屈原的作品以及后来的仿作,都被称为“骚体”等等,这里“骚”已经演变为一种文体了。再后来的日常用语中便有了“骚人墨客”之词,用来泛指一切舞文弄墨之人。“骚”的高雅含义一路升温看好。
随州人喜用“骚”,也有对爱国诗人屈原的尊敬和崇拜。那么屈原与随州有什么关系呢?
  屈原生活在公元前340--277年,属楚国末年,也是楚灭随之后的事。据《中国历史文化名城随州》考证,楚灭随大约在楚威王晚年至楚怀王初年之际,即公元前328年前后。楚怀王继位之初,颇有兴楚之大志。疆域已远达陕西汉中。为了“及前王之踵武”,“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原以满腔热情起草宪令,准备实施变法。但由于他权力重大,又过于得到怀王信任,便遭到了上官大夫等权贵们的嫉恨和反对,屡次在怀王面前进馋言以诋毁屈原。当时,秦国派张仪到楚,以贵奇之货贿赂上官大夫蕲尚、令尹子兰、司马子椒等人,又贿赂楚怀王的宠姬郑袖,他们一起向怀王进谗[2],终使怀王“怒而疏屈平”。
  屈原首次被放逐的地点在随。蔡靖泉先生在《楚文学史》中说:“尽管文献中没有明确记载,但屈原作品中则透露了信息。《九章·抽思》中说:‘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好姱佳丽兮,牉独处此异域。’许多学者据此而认定屈原被黜置汉北。”细读屈原作品,这种例子还有许多。其《招魂》中有:“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瀛兮遥望博”的诗句。谭其骧解:“庐江当指今襄阳宜城界之潼水,水北有汉中庐县故城,中庐即春秋庐戎之国,故此水当有庐江之称。自汉北南行至郢,庐江实所必经。”又如《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渔父莞尔而笑,鼓?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马茂元先生注:“江,有人认为是汉水支流沧浪江,与渔父所唱的‘沧浪之水’相应。”本人认为,“沧浪之水”即随州境内发源于十九山、后注入涢水的浪河,屈原偶游于此,遇渔父而作此诗。这可从《史记辞典》中找到证明。“沅”,古代名家注解不一:一是《索引》上说:“沅即湘之后流也”,沅是湘江的下游;二是《正义》、《说文》上说:沅是现今的沅水;三是《史记地名考》上说:“沅湘各自入洞庭,中隔资水,相距匪近,然汉人每以沅、湘兼称,疑本楚人旧习,盖湖北涢水即沅,襄水即湘,沅、湘之名,先起于此。”[3]这最后一说,至真至确,“沅、湘即涢、襄”。屈原放逐之地就是涢水河畔的随地。当年忧国忧民的屈原,行吟在涢水河畔,以流行在随地的《劳商》之曲来抒唱自己的胸襟,随人感动不已,也深有失国之痛,与和之。“骚”便在涢水河畔流行,这便是“骚”的确切来历。观古《随州志·风俗》(同治八年版)篇:“五月五日,采艾,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造龙舟角黍竞渡以吊三闾大夫。又采菖蒲及雄黄渗酒,大小俱饮,小儿则涂雄于额耳,以避时氛。”这一系列活动,都是纪念三闾大夫屈原的,尤以龙舟赛最为热烈。同时割艾蒿、采菖蒲,用以驱毒避邪。艾、蒲是三闾大夫诗作中多次提到过的植物,随人采割它,既有药用的意义,又希望屈原给我们带来好运气。随州除多产艾、蒲外,尤其盛产兰草,而且在国内外享有盛名,并远销韩国。屈原在其作品里,无数处赞美“兰”、“春兰”、“秋兰”的品行。这也是他流放于随的一个印证。
  “骚”,古典而幽雅,义深而情长,是随人口语中永具活力的特殊符号!我们出门在外,能在万众之中,仅此一字,就能辨出乡音,找到故人。试问,哪一方土地还有这种如此浓缩的语言?仅有随州!
  即使有人讲话不干净,口中喜欢带“哨子”,动不动就溜出一句“骚鸡巴好!”这听起来确实有点不文明,我们应该在平常讲话中引以注意。但从另一方面看,在人类早期文明性崇拜时期,这种骚好正是人类自身发展所需要的!臊性十足,部落成员自然强大。
重点方言词汇:傲得很  靠得住作  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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